图书馆员的骄傲

本站来源：《浦江纵横》2015年第9期 作者：戴中洁 发布时间：2015-11-27 12:12:31 点击量：

上海图书馆三楼的“创·新空间”开设已有几年了。这里不但像其他阅览室一样陈列着大量图书文献，还有一流的3D打印设备、先进的电子沙盘、可供授课的会议设施、可供查询与学习的数据库、可与他人交流的联合办公场所，甚至还有个人冥想空间。
       这是图书馆吗？相信很多初次体验者看到这些，都会发出这样的疑问。
国外的一些公共图书馆也有此类创举。科琳·希尔（Corrine Hill）女士在2012年3月任美国田纳西州查塔努加市图书馆馆长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对该馆进行大幅改造，将该馆四楼打造成有3D打印机及创新工具的创意空间，吸引了大量市民重新走进图书馆。当地报纸将此服务举措誉为“文艺复兴式的变革”。
       你我身边的图书馆正在发生变化。“现代图书馆是人的图书馆（library for people）而不是书的图书馆。人们讨论和交流需要图书馆。但遗憾的是，当图书馆形成以后我们把最关键的‘人’忽略了，图书馆员成了书的卫士，甚至担心人把书用坏了。今天，把人作为图书馆的主体重新思考的时候，我们会发现一切都需要改变了。”上海图书馆馆长吴建中这样解释图书馆转型的必然性，“以前的图书馆以阅览室为主体，整个空间设置和业务流程都是以纸质书为基础。现在数据也和图书一样成为了知识的载体，所以图书馆要从以阅览室为主体向以开放的交流空间为主体转化。”
和吴建中馆长的采访约得很早，到达他办公室时，晨光正透过一排大窗，映上整面墙的书柜。书与阳光彼此映衬，会议桌上两杯清茶，对谈者温文儒雅风度翩翩，话题在这样的环境中慢慢展开，当然不离书，不离图书馆。
        “成为一名图书馆员，我从不后悔”。回想起一路走来的历程，吴建中的语气里透着一种坚持与骄傲。年轻时他兴趣广泛，日语、英语都说得很好，还常常被别的单位借去当翻译，参与了些“外交工作”。在29岁风华正茂的年纪，已头顶“乌纱”，担任上海图书馆副馆长，其后也曾有过许多晋升的机会向他招手，但他只用一句话面对之：“我很喜欢图书馆员这个职业。”在热爱的图书馆学情报学领域深耕耘，他收获了学术成果，也得到了认可与荣誉：撰写与翻译的著作有30多本，其中8本在海外出版；曾任国际图联管理委员会委员、国际大都市图书馆委员会常委，现任国际图联图书馆建筑与设备委员会常委；2012年被授予英国亚伯大学会士（Fellowship），是该校40多位会士中唯一的中国人。
        “专业领域的成绩是我的荣耀，这些令我感到满足。”这种骄傲与满足来自于价值观层面的契合，但并不令他自矜身份、裹足不前。自从2005年2月开通博客以来，他十年未曾间断更新，一点日常工作体会，一些读书与思考心得，乃至于学术翻译中的一个小更正，他都坦率地写出来，在这个网络小窗口与读者们交流，“请大家批评”。心中必有极大的笃定与自信，才能坦荡如斯。他用平淡的口吻说着自己并不平淡的选择：“能静下心来做学问，是我一生的理想和追求。”
        跳出个人格局的限制，吴建中不只是图书馆员，还是上海图书馆的馆长。图书馆转型是大势所趋，上图的未来怎么走，是他必须思考并做出决定的课题。
        这个课题是他的当行本色，一涉及此，他颇有几分“手舞之，足蹈之”的兴奋劲头，介绍起英国“概念店”（Idea Store）的实验创举。这家在国际上享有很高知名度的图书馆坐落在伦敦东区，它完全不是传统图书馆阅览室的形态，而是一个集学习、信息和图书馆于一身的社区文化中心。这个成功案例提示我们，未来公共图书馆就像人们需要商店、银行、邮局和健身房一样，是社区必备的设施，它设置于社区的中心，所以人们把它称为社区的心脏。“必须把图书馆看作是城市的第三空间，而不是一个独立于社会的书斋、藏书楼”。图书馆有“人”，有知识、信息，“是跨界交流最好的地方之一”。图书馆员们要做的，就是“让图书馆变成知识交流空间，让它不断超越它本身”。
        吴建中曾以“每个人都是一座图书馆”为主题做过演讲、写过文章，意思是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组织信息与知识的方式。当今世界不仅是大数据时代，而且是大数据用户的时代，每个人都有自己组织信息的方式，还有自己利用信息的方式。在这种情况下，更需要向用户学习，向读者学习，由图书馆员与用户、读者共同来建设图书馆，“这样图书馆才能建得更好，因为这是读者自己的图书馆。”
        对图书馆进行空间再造，开设创·新空间，这是上图的一个尝试。创·新空间诞生以来，已有大量创意工作者和爱好者前来尝鲜。有学生来此使用3D打印机完成毕业设计作品，有自由职业者借助这里的软件和设备进行远程办公，还有小微创业企业将这里作为会议、联合办公场所——图书馆果真变得不一样起来，不再只是“你管着，我看着”的阅览室，而成为人与人、人与信息自由交流的空间。
       图书馆里的硬件——建筑空间与设备设施变了，软件——图书馆员们也要变。学术地说，是要提升“信息交互和咨询能力”；翻译成大白话，就是把以前单方向“你问我答”式的参考咨询服务，变成馆员参与用户问题解决过程的“参与式咨询服务”。
        在上海世博会筹办和举办期间，上图不仅提供了大量世博信息，组织了百场世博讲座，编撰了10多种世博图书，而且还参与到上海世博会主题演绎的过程中，参与到场馆和论坛策划的过程中，甚至参与到《上海宣言》和《上海手册》的写作过程中。吴建中本人以上海图书馆馆长的身份担任上海世博会主题演绎总策划师、顾问。
       “在未来，图书馆要成为一个学习的环境；图书馆员要做的是创造人与人、人与信息沟通的条件。图书馆员不仅是信息提供者，也是用户的合作者。”吴建中对自己的职业做出这样的展望。
        图书馆员的身份不但带来职业骄傲感，也带来视野上的天然优势：他们是知识的管理者，具有组织、管理信息的能力。吴建中将这种优势用于政协履职中，承担起另一份社会责任。在所参与的政协课题、调研中他尽可能地发挥这种优势，将很多问题与国际情况相对比，判断事情发展到何种阶段，进而提出一些别人也许尚未想到的建议。“这不是说别人不行、我行。图书馆员看的东西多一些，分析问题的逻辑性可能更强一些，不仅提供信息，还要分析信息并提出自己的咨询意见，这是我作为图书馆员的日常工作。”
       是不是自谦之辞？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吴建中确实将自己的工作技能运用于参政议政的实践之中。
       本世纪初，“新常态”一词在国际上流行，吴建中观察到了，在2012年10月的市政协委员学习会上，以《从“新常态”说起》为题，就科学发展、转型创新谈了自己的观察与思考。
       今年3月的市政协常委会上，他又提交了一份题为《把握好开放数据这一创新发展的新机遇》的报告，开篇就提出这样鲜明的观点：“能让上海成为全球有影响力科创中心的，不一定是大产业，相反，数据——这一不起眼的资源——将成为下一轮发展的动力之源”，关注开放数据的问题。也许有人会说，数据中心不在图书馆，数据资源和图书馆不搭界。吴建中不这么看，“图书馆员如果只管书，那这个职业已经可以看到尽头了”，现在人们的学习方式已经发生了变化，不仅书籍是知识，数据、图像、图表等也是知识的一部分，而图书馆员的职责是管理知识，关心数据资源理所当然是图书馆题中应有之义。他在报告中提出将数据资源释放出来推动上海科创发展，并提出选择性开放一些可向社会免费开放的公共数据、加强数据格式研究并在数据规范上掌握主导权、建立健全开放数据的法律规范、创造有利于信息公开的生态环境等四项建议，“开放数据和开放科学战略将引领上海新一轮的发展”，他说，“谁抓住了这一机遇，谁就抓住了打开通往未来之门的钥匙。”
       “在观察问题时，我们图书馆员总是爬到山顶，往下看山的全部。”言谈之中，吴建中流露出由衷的职业自豪感。这份属于图书馆员的、“从山顶俯瞰全局”的骄傲，这一次会不会又让他看得更早，看得更远呢？
拭目以待。
 (吴建中，市政协常委，上海图书馆馆长，上海科技情报研究所所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