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与黑》中的现代性困局

本站来源：孟丛煊，国际传播学院2024级汉语言文学专业 发布时间：2025-05-27 12:29:00 点击量：

我第一次读完《红与黑》时，窗外的雨正下得像于连·索雷尔奔向巴黎的马车声。合上书页，我突然意识到，这个十九世纪的木匠之子或许正坐在二十一世纪的某间写字楼里——他可能穿着定制西装而非神学生黑袍，手里握着PPT遥控器而非拉丁文圣经，但眼睛里跳动的，依然是那团烧不尽的暗火。
  于连，这个苍白消瘦的年轻人总让我想起现代职场剧里的角色。当他跪在德·瑞纳夫人脚边假装拾取书页，指尖却在颤抖着丈量与上流社会的距离时，那种精确计算的眼神，像极了当今社会名利场上躬身递名片时职场新人眼中的精明。司汤达的妙笔在于，他让于连的野心长出了血肉——那本偷偷藏在床垫下的《拿破仑传记》不是简单的符号，而是混合着自卑与狂傲的毒药，每天夜里都在侵蚀这个少年的的梦境。现如今，毒药成为手机备忘录里加密的成功学笔记，但毒性却分毫不减。
  神学院的阴湿走廊孕育着现代社会的原始雏形。于连在不同阶级的人物面前切换不同面孔的生存智慧，与当代青年在社交媒体上的多重人格构建形成奇妙互文。当他用背诵康德哲学来掩饰外省口音时，那种笨拙的表演痕迹，恰似今日求职者在英文面试中精心设计的“伦敦腔”。而院长皮拉尔神父审视学徒的目光，与HR透过镜片评估候选人的眼神，同样冰冷得令人战栗。
  玛蒂尔德小姐的梳妆台上，那些被鲜血浸透的手稿正在社交媒体上复活。当她用匕首刺穿于连的画像时，这个动作被解构成短视频平台上百万点赞的行为艺术——当代青年同样热衷于用极端姿态对抗平庸，在朋友圈精心策划的“反叛”九宫格背后，藏着与玛蒂尔德如出一辙的焦虑：既要维持阶层优越感，又渴望挣脱身份枷锁。
  德·瑞纳夫人湿润的眼睛和玛蒂尔德小姐苍白的指尖，构成了小说中最迷人的白雾。于连在两个女人之间的摇摆，像极了现代社会的年轻人在功利与理想间的永恒徘徊。当于连深夜数着珍珠纽扣蓦然涌上柔情时，这种在算计缝隙中渗出的真挚，恰如现代人在为生计奔波旅途中偶然瞥见代表自己理想与梦想的月光。
  小说里的空间设计得十分精巧。维里埃尔市的石板路透着市侩的腥气，贝尚松神学院的回廊里飘着发霉的圣饼味道，而巴黎侯爵府的鎏金镜子则照见所有人性的褶皱。然而在我看来，最具启示性的空间莫过于监狱。当于连褪去所有社会身份，这位始终奔跑的年轻人终于获得了静止的权利，在铁窗后数着梧桐叶的脉络时，这个场景意外地贴近当代青年的生存真相——在地铁通勤的密闭空间里，在合租屋的隔断房中，多少人同样在剥离社会标签后触摸到生命的原初质地？那些在手机便签里悄然生长的诗行，那些在凌晨三点突然清醒的自我对话，都是现代人的“精神越狱”。
  读到结尾处时，突然被某个细节击中：于连在法庭上拒绝辩护时，旁听席上有位少女晕倒了。这个无名氏的身影，让我想起了如今在网络上喜欢“炸锅”的网友。当我们刷着“大女主”逆袭爽文时，当我们在直播平台打赏着“寒门出贵子”的故事幻想着自己也能成功时，谁不是在用自己的方式续书写着《红与黑》的当代番外篇？
  “我死到临头，并不怕被人看不起，但我仍然要说几句……”。在法庭上，于连拒绝了律师为他准备的辩词，毅然决然地选择了走向死亡。这种选择既是对社会不平等现状的控诉，也是对自我已然腐烂生命的救赎。现如今，他的故事仍旧给予我们最真挚的告诫——在这个充满虚伪与妥协的社会现状里，保持对真实的追求，或许是我们最后的救赎。人性的光辉与黑暗永远交织，而觉醒，永远是打破当下困境的第一步。